最近关于新冠肺炎的信息铺天盖地,今天早上一则并不起眼的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
女子未感染新冠病毒,却过量服用处方药被送ICU
http://wap.qtv.com.cn/news/system/2020/02/26/015568452.shtml
武汉一女子未感染新冠病毒,却自行购买,并过量服用新冠肺炎的治疗药物,出现精神异常、心率失常等症状,被送入ICU(重症监护室)。
作为一名长期与恐狂患者打交道的心理咨询师,我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精神科的分类和诊断标准里并没有“恐狂症”这个名词,它是患者内部约定俗成的一个名字,其实是一种强迫、焦虑、抑郁和疑病的混合状态。跟它类似的还有恐艾、恐癌以及其他莫名其妙的“恐”的对象。其中最为我国人民熟知的患者应该是“杞人忧天”里那个杞人,他恐的是天塌下来。这些人的“恐”在普通人看来毫无必要,但他们却欲罢不能地去怀疑、担心、害怕,不能被科学证据说服。他们并不是确信自己患了某种病,比如狂犬病、艾滋病或者致命的癌症,他们只是怀疑,真正担心的是得那些病的可能性,就是迟迟没有落地的那只靴子。
他们会编出匪夷所思的感染途径来吓唬自己(比如有患者认为自己的手可能触碰过狂犬病狗的脑组织块,那些微不可查的脑组织块又在他手淫时通过尿道逆向进入他的膀胱和泌尿系统,与那里的神经纤维相结合,造成了他感染狂犬病毒),在疑病妄想那曲折离奇的联想中一边战栗,一边沉溺。不仅如此,他们的脑子经常有互相对立的两个观点同时出现,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谁也战胜不了谁。你从外表看到的是患者长时间地、愁眉紧锁地、身体僵硬地做思考状,如果这让你联想到思想者雕塑那对不起您误解了,没有任何一种精神症状是优美的。强迫症患者在发作时,除了冥思苦想或进行一些机械的仪式性动作,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起码的个人卫生都无法自我照料。
然而上述症状还只是影响到患者的生活质量而已,真正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是,患者为了消除这种这种怀疑带来的不适感,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无所不用其极地展开我称为“抵消行为”的一系列操作。其中包括反复体检、反复咨询医生(表面上是谦逊地咨询医生,其实是变本加厉地逼医生给予保证)、反复上网查关于这个病的信息,尤其是被那些耸人听闻的负面信息所吸引。反复清洗和消毒身体、反复检查家里是不是被污染了、反复打疫苗(如果他恐的这种病有相应的疫苗)、突然发现体表的皮肤破损、把身体的各种不适都往这种病上套、滥用消毒剂、滥用预防药物和治疗药物......
让我们来推测一下新闻里这位女子这段时间可能经历了什么:
我猜她在这之前可能就是一名强迫症患者,有着非常强烈的死亡焦虑。她对污染的担心和预防是一以贯之的,平时就非常在意人际隔离和消毒,这可以解释她和她的家人在病毒肆虐的疫区安然无恙。随着疫情信息的传播,她本已存在恐惧焦虑情绪被反复刺激、无限放大。她刚开始可能并不确定自己被感染了,只是极度担心怀疑,然后沿着强迫症患者惯走的轨迹——强迫性怀疑、强迫性清洗消毒、强迫性穷思竭虑、强迫性上网、强迫性找医疗专家咨询……在极度焦虑之下她可能严重失眠,食欲不振,甚至体重下降或者体温升高,一切的身体不适被她解释为感染了病毒,于是私自在网上购买了治疗药物开始服用,但服药带来的短暂安全感并不能真正解除她的焦虑,于是药越吃越多,终于把自己吃进了ICU!
新闻中写道:黄海东介绍,硫酸羟氯喹是磷酸氯喹的“兄弟药物”,以前用于疟疾、红斑狼疮等疾病的治疗;硫酸羟氯喹也在临床试验中被初步证实对新冠肺炎治疗有效,这可能是该女子服用的原因。
窃以为非也。该女子服药的原因是她的强迫症或焦虑症!在排山倒海的死亡焦虑冲击下,她可能抓住任何她认为有可能救命的药物,硫酸羟氯喹不过是碰巧她在网上买得到而已。
黄海东表示,新冠肺炎疫情之下,群众容易恐慌。
这是普罗大众甚至有些医学专家的误解,普通人或许会在信息的裹挟下暂时有点恐慌,但不会发展到过分焦虑而偏激服药的程度。凡是过分焦虑的人,他们从身体到心理都存在着一种“过度敏感”状态,对于会引起焦虑的刺激源,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焦虑程度和持续时间,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对刺激作出适度的反应。他们或许在生活的其他方面有正常的判断力,但只要涉及那个触发他过敏反应的点,就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妄的。他们确实病了,但绝不是他们所担心的那些病,而是精神心理疾病。多少抗病毒药物都不能治疗她的焦虑症!但如果她自己,或者她身边的人能够识别她的精神病且主动求医,或许小剂量抗焦虑药物就能让她免此劫难!
长久以来,精神科经常处于临床科室鄙视链的低端,原因之一是危重病例和患者死亡率都比较低,患者管理相对简单。这位女子的行为打脸了人们这一古老的偏见,是时候让我们都对精神心理健康重视起来了!